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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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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屋裏出來,寒風刮在臉上,謝宛冬冷的直哆嗦,面色又白了幾分,香雪看在眼裏,心疼的很,“姑娘,要不您別去了,我跑一趟,跟二爺說您還下不得床,有事緩緩再說!您這樣在外面走一圈,回來定是要再發燒的。”

謝宛冬牙齒還打著顫,咬牙說,“無妨,就是要這般。”

香雪素來知道,三姑娘看著性子和軟,內裏卻是有些固執,她既決定了這麽做,自己做丫鬟的,也勸不住,想了一下說,“姑娘等等,我去拿把傘,外面還飄著小雪。”

撐一把傘,多少能擋一點風。

謝二爺的書房離姑娘們住的芳蘅院有些遠,雖香雪盡力幫謝宛冬擋了風,可這天寒地凍的時候,謝宛冬還是凍的幾乎渾身僵硬。

轉過抄手游廊,正見斜面一男子從院裏走過來,似乎也是去謝二爺的書房,謝宛冬卻是虛的瞧不清那人到底是誰,只是遠遠看著,就覺那男子宛如混沌裏的一抹光,和煦怡人。

“姑娘,是表少爺!”香雪輕輕捏了下謝宛冬,心裏卻有些擔心,二爺竟是把三姑娘和表少爺一起叫去書房?他要幹什麽啊!

原來那就是叫原主滿心裏暗暗歡喜的表哥衛淮啊!

這一思忖間,已經走的近了,也終於能瞧清人了。

天地間都是白茫茫一片,那少年撐一把竹青色的傘在白雪中緩緩而來,他著一身月白直,頭戴儒巾,身量頎長,面目俊逸,眸光清亮柔和,臉上雖還有些許少年氣未褪,卻也因那斯文溫雅的氣質而足以忽視。

這雪景如畫,那人若寫意揮灑。

此情此景,還真是讓人不得不嘆一句,真是個清風明月般的人物。也難怪原主那般歡喜於他。

眼光不錯!謝宛冬暗暗讚了一句。

讚嘆間,那衛淮上了臺階,收傘停在三步外,拱手一揖,十足的書生氣,“三表妹。”

謝宛冬扯了扯凍的快僵硬的腮幫子,勉強擠出個得體微笑,聲音已是細如游絲,“衛表哥。”

衛淮又道,“聽聞三表妹病了,該多多休息,才能養好病,外面天寒,三表妹還是等痊愈了再賞這雪景不遲。”

他的聲音很好聽,清悅柔潤,如他這人,寧靜溫和,沒有侵略性,也不會讓人覺得疏離客套,語氣裏透著幾許真心關切,又不至讓人覺得過於親近而產生什麽誤會,這分寸拿捏地極好。

謝宛冬因此又暗讚了句,這舒朗溫文的表哥,確是個妙人,如此委婉地提醒那書房裏的謝二爺,你閨女病重著,還是少折騰她吧!

“謝衛表哥關心,我記住了。”謝宛冬盡量做出一副少女該有的純真羞澀,只是臉色實在蒼白,又冷的臉蛋僵硬,也不知看起來是否有些可怖,她問道,“衛表哥也是來找父親的嗎?”

“我剛從外面回來,有事與姨夫商談,既然三表妹也有事,我晚些再過來。”話裏話外的,是要避嫌的意思。

謝宛冬微頷首,“衛表哥慢走。”

那衛淮撐傘離開,身姿若竹若松,背影融在漫天白雪中,謝宛冬竟瞧出一股冷寂悲愴的蕭索,無論這少年如何的英姿出眾,到底也是個父母雙亡,寄人籬下的表少爺。

謝宛冬心下嘆息著,又是一陣寒風刮過,她冷的一哆嗦,打了個噴嚏,香雪跟著心一顫,忙幫她擦了面,擁著她往裏走,謝二爺的小廝長峰適時出來,堆著笑臉,“三姑娘,二爺請您進去。”

一踏進這門,屋裏的熱流迅速包裹了她,驅散了寒意,可這一冷一熱的交替,叫謝宛冬難受地人都暈乎乎的,額上都滲出了汗,她也硬撐著給那悠然坐在書桌前看書的人行了個禮,“女兒給父親請安。”

謝二爺在書房裏是聽到了衛淮的話的,卻是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,只道這女兒又扮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,以期得到衛淮的憐惜,所以,他愈發的不喜她,知道她進來也當沒看到,知道她行禮也沒叫起,就想要給她個下馬威,免她恃病而驕。

謝宛冬卻是察覺出他的意圖,也就越發可憐原主,也就越覺得這便宜爹當真可惡!

枉她自認為這十年已經被折磨的心如止水,也都被這腦子有病的便宜爹給氣的不輕。

是以,謝宛冬會做做樣子做個乖巧孝順的女兒,卻絕不會一味忍讓,即使謝二爺沒開口,她也自己個兒起了。只是這一蹲一起的,眼前發黑,差點暈的一頭栽下去,幸好香雪一直小心地看著她,一見不妥,及時扶住,才沒真摔過去。

這動靜便有些大了,謝二爺一眼看過去,也是一驚,只見謝宛冬一張臉慘白如紙,盡是冷汗,手都不停地哆嗦,尤其她還穿著大紅的鬥篷,更襯的淒慘無比。

再怎麽不喜,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閨女,見此情形,也是懊悔,忙說,“快扶她坐下”,自己也過去,看著香雪幫她擦汗,在那兒踱著步子,不知該怎麽是好,一腔的不滿盡數發洩在香雪身上,“你這丫頭怎麽回事,知道你家姑娘病的不輕,回我一句我親自過去看她就是,你卻由著她亂跑,這才剛好了一點又吹這麽久的冷風,這病怎麽好的了!”

香雪郁悶的,真不知能說什麽了!

他是主子,他說了算,都是她的錯唄!

香雪正要告罪,謝宛冬已經舒服了些,喘著氣,斷斷續續地說,“不關她的事,是我聽說父親要見我,心裏歡喜,執意要來給父親請安的。”

這細細軟軟的嗓音,濕漉漉的眼睛望著自己,盡是一片孺慕,謝二爺縱是鐵石心腸,也能被軟化,何況,何況……

謝二爺對著這一張酷似許姨娘的臉,心情著實微妙。

當初謝二爺對表妹小陳氏的確是情深一片,可他到底也只是個普通男人,經常在陳姨奶奶那看到許姨娘這個丫鬟,生的是清麗脫俗,又識文斷字,他也不是沒有意動過,那夜他醉酒要了許姨娘的身子,心裏還有幾分竊喜,只覺自己能左擁俏麗秾艷的表妹,右抱溫柔淡然的許姨娘,人生極致幸福,也不過如此了。哪料翌日許姨娘醒來,知道自己沒了清白,竟是要尋死覓活,他先前還只當她是做做戲,免叫自己誤會她是個輕浮女子,畢竟是她自己睡到小陳氏的床上。可出乎他的意料,許姨娘卻是當真恨極了,死活不肯做自己的妾,還痛罵了他一頓,在她的話裏,他才知道,所謂的爬床,卻都是陳姨奶奶一手安排的,並非她心甘情願,他便也惱了她的不識擡舉,一個丫頭,能做姨娘就已經是她的大造化了,她竟還看不起他!

這之後他就愈發地厭惡許姨娘,若不是她懷孕了,定要將她發賣!

即使這麽些年過去了,他對許姨娘的惱恨也半點不少,也因此而不喜這個女兒,尤其她還長的那麽像許姨娘,每每看到她,都在提醒他當年的屈辱!

可午夜夢回時,尤其與小陳氏有了爭吵後,卻會夢見許姨娘回心轉意,對他溫柔小意,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。

現在,他們的女兒,已經這般淒淒慘慘,只因他一句話就這般歡喜,他心裏,是說不出的內疚,更讓他羞愧的是,這女兒跟著說,“父親不要生氣,真的不關香雪的事兒,我長這麽大,也沒多少機會跟父親親近,難得父親回來,又找我說話,我心裏真的很高興,這不,就把給父親做的小物件都帶來了,就怕以後沒機會給父親。”

謝宛冬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語氣還有些怯怯,怕惹了謝二爺不滿,但越說也高興,又還有些羞澀的要忍著,反把那蒼白的臉色給漲得有些紅了,眼睛倒是清靈靈的,像一汪清泉,幹凈純粹。

香雪適時把東西呈上來,都是姑娘家做的繡活,有鞋襪香包扇套等等,確實像是積攢了好些年,擺了滿滿一摞。

謝宛冬從中取出一雙針腳還有些拙劣的襪子,有些害羞地說,“這是我七歲時剛開始學女紅給父親做的,只是那會兒功夫還不到家,怕父親笑話,就不敢送給您呢,現在我長大啦,懂事了,已經想清楚了,給長輩的禮物,最重要的還是個心意,您是我的父親,肯定不會嫌棄的,對嗎?”

最後兩個字,問的有些小心翼翼,可她眼睛亮晶晶的,其實是很有信心。

謝二爺這一會兒,當真是心緒覆雜難言,誠如謝宛冬所說,她畢竟是他女兒,再怎麽不喜,也絕不是全無關心,何況,她的一片赤誠就擺在眼前,被冷落這麽多年都還敬愛著他,他真的是感動的眼睛都泛酸了,一想到這次的事,明明是她受了委屈,他卻還想著叫她去求情,他這張老臉都火辣辣的疼。

他差點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,就像跟其他兒女相處一樣,顯得親近疼愛,可在他剛要伸出手的時候,才忽然意識到,在他並不曾在意的這些年,這個女兒已經這麽大了,已經不能再和父親這樣親近了。

他微微嘆口氣,竟有些遺憾。

謝二爺在謝宛冬旁邊的椅子上坐下,從她手上拿過那雙襪子低頭去看,略微掩飾了自己的尷尬,又調整好情緒,對她笑著說,“冬兒說的對,你的心意,父親喜歡還來不及,怎麽會嫌棄呢!”

“真的嗎?”謝宛冬眼睛驟亮,“謝謝父親。”

謝二爺心裏又是一酸,溫和地說,“冬兒給父親送了這麽多禮物,你想要父親送你什麽?”

謝宛冬不加考慮地脫口就說,“我就希望父親能健康長壽,沒有煩惱。”

這話若是換個人來說,謝二爺鐵定嗤之以鼻,實在虛偽至極,可他雖不了解謝宛冬,多少也知道許姨娘的性情,那個固執到死的女子,又怎會教出個口是心非的女兒呢!

可謝宛冬越是這般真誠,謝二爺就越是羞愧的無顏見人,叫他怎麽開口讓謝宛冬去替珍兒求情!

正在他躊躇之際,謝宛冬一臉為難地又開口了,“父親,有件事想請您幫個忙。”

她這一開口,謝二爺確是大大的松了口氣,心想著,謝宛冬要的越多,他的愧疚就會越少。

謝宛冬說,“就是這次二姐姐被罰的事,女兒覺得,二姐姐固然也有不對的地方,可女兒也著實太小氣,才連累了二姐姐被罰,姊妹間,哪有不拌嘴的,實在不必罰的這麽重,何況二姐姐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了,不如父親去跟祖父求個情,叫他免了二姐姐的責罰吧!而且這天氣這麽冷,萬一二姐姐也病了可怎麽好?父親和太太肯定會很心疼的!”

謝二爺萬萬沒想到,謝宛冬求的就是這個!一時間竟楞在那兒,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“你,你當真不怪你二姐?”

謝宛冬靦腆地笑了一下,“一開始的時候肯定是不高興的,不然也不能做傻事,只是後來就想通了,這姊妹間,哪有隔夜仇的,到底是親姊妹,是一家人!吵一吵鬧一鬧,說開了,這事也就過去了,父親說是不是?”

謝二爺微微一楞,不停地點頭,“正是這個理!正是這個理!”

既然謝宛冬都開口了,謝二爺也就沒那麽難為情了,“你是個好孩子,你的這份心,父親記在心裏了。只是你二姐這事,父親也有責任,你祖父那,我是沒辦法求情的,不如……”

“不如讓女兒試試吧!”謝二爺畢竟還有些難以啟齒,猶豫的當口被謝宛冬搶了話,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女兒知道,父親定然想著,您都沒辦法求情,女兒去求情就更沒用了,但女兒想著,這事怎麽也是因女兒而起,興許就有用呢!不管怎麽說,試一試總是無礙的。”

謝二爺確是又欣慰又尷尬,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,等謝宛冬一走,他在原地又略坐了會兒,這麽個乖女兒,以後一定要好好補償才是,然後去了小陳氏那兒,把這好消息告訴她,以免她再擔憂的吃不好睡不好,她如今還懷著身子,可不能多思多慮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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